二月。寒冷的二月。變奏的二月。滿溢的二月。可寫之物太多,無從起手的二月。加上一部《第三次殺人》,也會是在台中進戲院最多的一個二月。有些是上個月的事了,是嗎?大概我希望一切都發生在二月,在最長的這一個二月。
《發條橘子, A Clockwork Orange》
有些電影,你在硬碟裡翻來鋤去,也從來沒覺得把它看夠。但你總可以感到,這其中又有些事,是不用上戲院的你就可以明白的,比方說, Alex 那囚虐的療程,即使是透過電腦前的螢光,你也知道那當然就是庫柏力克對觀眾的惡意矯正;然而,那其中又有一些事,卻是上了戲院的你也不能知曉的,比如說,庫柏力克的奇技淫巧何其之多,但憑什麼連隨意一個 Alex 清晨踱步返家的平移鏡頭,都能完全光靠取景本身的律動,要人折服得無可言語?
(所有男孩都曾想把房間打扮成 Alex 的樣子。一切有為法,如夢幻邪影)
而我也終於發現過去沒有掌握過的一個鏡頭,如果未來還有人要提及《發條橘子》,我的心中,就只會是這一個鏡頭──我們這樣的人,終其一生就是要和這一個鏡頭搏鬥的吧,但那個潛藏在舞台上的自己,是 Alex,傀儡,還是影子? oh, naughty, naughty, naughty ... you filthy old soomka!
《以你的名字呼喚我, Call me by your name》
過去的習慣是,如有長篇要寫,絕不看任何影評。基於某種想觀賞各大寫手直男癌/政治正確癌發作的好戲心理,《以你的名字呼喚我》自然是只看不能寫的,可當我看到波波一段短評,我知道所有的寫手都可以打包回家了。各位,不要再拖了,有人兩行字就把這部電影寫乾淨了:「《以你的名字呼喚我》成就的不單是一篇夏日情愫的詩章,真正讓它深刻的,是整個夏日被允許的過程。」
不過,既然大家都要打包,就抖一下自己的包袱吧。我起先的不滿是,有太多無謂的場景,都拍得過火了,太多的蜜桃、太多的書本、太多的夏日,什麼都要鋪張,什麼都要浪費。直到發現心中是真正冒了芽,才發現這些場景之所以不能完全,不是因為拍得太長,而是拍得不夠。然而,它只能不夠,只能永遠不夠。夏天永遠不夠,能留住的夏天永遠不夠。
(Think I'll miss you forever)
( Later's better than never)
對於我來說,導演PTA最神祕難解的地方在於,他幾乎總是取材我絕沒有能力感同身受的主題,但每一次,真的是每一次,都能在最靠近心臟的地方打動我。《黑金企業》當然如此,《世紀教主》更絕對是如此,《霓裳魅影》雖場面調度落了下風,但那個偏執的情感硬核,幾乎如出一轍,要人脆弱,要人碎裂。
「我小時候就學會了在衣服的內襯藏入自己的秘密。」而我們從沒有在故事中的任何一瞬,看見他脫去愛人 Alma 的霓裳,形是,神亦是。在那個不願把霓裳留在胖女人身上的戲裡,動手的甚至不是他,是 Alma,是他只能指揮的 Alma。我幾乎要落淚。他認為胖女人的內襯底下不配藏有秘密,然而這一刻,他也同樣不能再有。「他得到愛,但他註定得不到愛」──覺得矛盾的人,就繼續覺得矛盾吧。
《完美結局, Happy End》
漢內克最機掰的地方,不是在他設計了一場史上最白的喜宴(而且還只抓得到這張照片),而是我們被迫要思索「何以去意識/不意識到這場喜宴有多白」的自己,到底出了什麼問題。但這就是漢內克,他永遠藏著那《隱藏攝影機》的一刀,《鋼琴教師》的一曲,還有《白色緞帶》的一個笑容。即使意綿綿的殘酷如《愛慕》,在這部電影也是那樣匆匆就帶過了,多草率,多不在乎,第一次看過有人可以這樣子玩後設的,阿巴斯的鄉村三部曲當然也是強得飛起,但是在漢內克面前,我無話可說。可在這個二月,我還有很多的事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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