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月28日 星期日

卡夫卡與風格:童偉格/楊凱麟/黃崇凱《字母會k》in 台南誠品



卡夫卡式的「日常」

把對楊凱麟的提問留在自己的部落格而非現場,兩個原因:一個後述,一個是幫大家留出更多的童偉格時間,但他本人佯稱自己的臉是給昨天曬紅的,我們除了跟著一臉戀愛以外也不知如何是好。「卡夫卡式」一詞脈絡,楊凱麟當天已經梳理完整(童偉格言之優美),但我對那個「日常」兩字還是感到比較刺,直接提實例吧,前陣子某咖啡廳放映了伍迪艾倫的《安妮霍爾》,我想已經進入(或自以為進入)卡夫卡語境的人應該都記得,其中一句伍迪艾倫與報社記者一夜情後的事後菸對白:


「跟你做愛真是一種卡夫卡式的體驗」


——那時我人站在放映室的出口,望著這個透著藍光的水族箱,裡面竟一聲笑也沒有,只是一片的死寂。我事後想,原因只可能有二:第一是這十來條死魚全都是政治正確的梅莉史翠普本人,但那畫面也太不舒服並且物理上不可能;第二是這些人其實已經參透了「卡夫卡式性愛」的殘酷本質,以至於他們悲傷而不能放聲,但那物理上幾乎更不可能——所以,當我們談論日常,我們究竟在談論什麼?


我認為的這個日常,正是我不能在現場提問的原因。臺南誠品文化中心,我座位的左手邊,一對母子正挑著書,小朋友圓潤的黑眼珠一直朝我的方向看來——如果我就這樣把現場的麥克風接了過去大肆討論「卡夫卡式性愛」的話,那麼恐怕我將要陷入《審判》裡的困境——如果那位母親,因為這樣的詞彙將他的兒子帶離,原因會是「卡夫卡式性愛」還是「性愛」?卡夫卡式,隨時可以瓦解,隨時可以隱沒,隨時可以消融,在,日常之中嗎?


或許卡夫卡困境與背叛卡夫卡的困境,都沒有我們想像中的那麼有意義。



J.K.羅琳「現象」


我也不是想針對楊凱麟但是真的就是又被刺到。說「卡夫卡式」是不可被取代,讓某些不能被書寫的事物放大、可見的現象,我都沒有問題,但相拿J.K.羅琳「現象」相比較(啊,這時剛好相反,全場笑得可開懷了),真的是可以接受的嗎?


J.K.羅琳和卡夫卡就算再怎麼沒有可比性,也絕對不意味著J.K.羅琳稱不上一種現象。下個世紀會不會再出現一本《哈利波特》,我不知道(我連有沒有下一個世紀都不知道),但我目前也沒有看到這個現象被取代的任何理由。作為一個90後世代,哈利波特於我意味著的雖非文學——不是對文學的輪廓尚未清晰,是連它的存在本身都還不明瞭——在小學謝幕到初中年少時,那未必是一扇門(也不必然是鑰匙),但這四個大字扮演了、幼化了我們未來在經典文學中吸取到的原型智識,以至於我們與文學交會之後,不但不曾將這那段閱讀給棄絕,甚至是反過來,讓逝去的時光得以被捕捉了。


捕捉了什麼?孤兒的身世、遺產的繼承、敵對的自我(與佛地魔的連結)、背叛與逆轉(最豐饒的一個角色,石內卜)——這些文學的經典元素,真的,真的是值得我們放聲大笑的嗎?






孤獨與風格


這裡就不再對童偉格犯花痴(但還是特別提一下他今天對村上春樹「我就是這麼帥」的心理模擬已經達到了模仿技藝的高峰),對於「以孤獨作為一種風格」的描述,剛好可以用其著作《童話故事》中,一章〈微小的失能〉最接近心臟的一段來呼應:


「風格之為物,他猜想,大約是一種削減:情感上、關係上、想望上,減到一無可減、減到叩問死亡時,不存在一點自憐,減到不為任何人的不捨再多活一刻,風格可能也就昂然成立了。」 (p.43)


「孤獨的風格」和「風格的孤獨」,差別大抵就落在這「微小近於胚胎,缺乏費洛蒙發散」的巨大克制之間。如是,無處可減,也無能再減。會後拿這段和童偉格相聊(當場引用人家的舊作,感覺超腦粉的有沒有)(而且我一提微小的失能五字,他馬上知道我要講哪一段我也是差點暈眩),雖然表明了自己其實是三島派的,但是真的要相較的話,村上的費洛蒙與表演慾,恐怕還不及三島的百分之一吧,這世上實在沒有比三島還不能克制自己的作家了。至於今日的童偉格,我也是愛到無命不知驚的。




(最後用一張照片總結。前陣子在台南最哈扣酒吧購入收藏的日本角川文庫版《人間失格》,這個封面是不是很可愛呢?這就是日常吧——或者更尖銳一點的問:難道,這就算是日常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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