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7月22日 星期日

我還記得的《小偷家族》及其他


無用的

我可能記得的是一如往常的羊羹,那時我馬上就笑了。我可能不會忘記的是萌江,她的天真大概從來就滯留在《Going My Home》,接連幾部是枝裕和,每次都存在故事之中,又獨立於故事之外,雖然沒有和劇本中暗湧的殘酷一起成長,但她始終換上了青春中最為殘忍的一件高中制服,下樓,該來的還是要來,我想哭。我可能可以在影院裡笑到沒法自拔的是那件尿床的床單,《小偷家族》的主角當然不叫良多,但是這個尿床的秘密,那麼微小、那麼無用,在這世上,唯有良多。


這個笑點不是只有Lily Franky的良多附體而已,還有一點叛逆的問題。在小津安二郎的電影裡,我們已經在暖陽下讓風搖曳過太多的衣物了。是枝永遠的緊箍咒當然就是小津,明眼人沒那個心,但媒體的標籤他躲不過,他有他的辦法──比如,風和日麗的午後,給床單一點尿騷味,這樣,就很不小津了,是不是?



女孩

「無人能怪罪才是最痛苦的。」──是,你是被帶走的籌碼。那天亞紀說了,她以為一切的基礎僅僅是錢。是,當然也可以是錢。但難就難在那可以不只是錢。或許曾經是,但早就不只是了。那是樹木希林的拿手好戲,一個面目模糊的,不一定是愛,也不必然是恨的東西:每一個人心中的小偷之家。這個家如果還沒有名字的話,就叫他橫山家吧。有些事物我們還找不到名字,有些事物卻背著太多的名字了。

「我也有另一個名字喔。」
「我比較喜歡凜。」
「我也是。」

鏡中的亞紀和由里。是籌碼的鏡像,童年的鏡像,名字的鏡像。女孩得要多年過後才會懂得的,或許她也會如亞紀一般,親手去拉開一扇過往的舊門,聽自己早已走失的旋律。或者那旋律早已宕在心中,她會在那個堆滿新玩具的陽台,和當年那位想保護自己的男孩一樣,一躍而下。




男孩


他知道那不是父親。他也讓他知道自己不是父親,即使他希望。那天在車上找到他時,治開門就說了:「我知道你會來這裡。」還能在哪裡呢?男孩永遠把自己留在車上了。後來,他覺得自己有點像那個從砸破車窗拎走的皮包,被打開,闔不回去了。你當初要偷的是另一個皮包呢,還是要偷的本來就是我呢,或許一樣吧。他大概又想起了另一個也是偷來的妹妹,還有那個雜貨店關門的公告紙張。幼小的罪惡感和道德感,令他想終止這一切,這偷來的一切。這被偷來的一切。他決定了。

世界不是男孩心中無邊無際的海岸,《四百擊》的盡頭有時只能是兩個超市店員。他也想偷得一點可以擁有的幸福吧,和治共度了一個可能比海還深的雪夜後,在上了公車的窗邊,他知道,有另外一些事物的名字,是一生都要練習的,比如,父親。




始終是煙火

羈絆。家庭。血緣。有用的、無用的、心中的女孩、心中的男孩,它們是我們進戲院的畫外音,也像小偷家族從縫隙中窺探的煙火。有時它們也聽得見、看不到,有時就像奶奶說的一樣,過去明明還一起看的,今年就沒去看了,而有時,它們是四號先生留在腿上的淚珠,只有你能拭去,只有你能饒恕,也只有你能抵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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