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陷入了長考:何以看完《熔爐》,我的情緒沒有太波瀾,也沒有任何不舒服之處?為何傳聞中的「虐心」我是一點也感覺不到?其中一位同事說,我本來就狼心狗肺,沒心可虐;另一個笑說不用意外吧,陳立峰這個人本來就有病,不然你問他最近一次看到哭的電影是什麼?答是《比海還深》,阿部寬飾演的良多沿著電線桿張貼廣告時,我的眼淚掉到電影結束都沒有停過。「反正他也不是狼心狗肺,他就只是有病,那種地方一定只有他在哭。」同事想了一下,這麼回答。
2.
小學五年級時,在月考完的同樂會上,我在暗中偷偷擦去自己的淚水。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班上唯一一個看《超夢的逆襲》最後大決戰,會看到流下眼淚的小孩。有些事情,我很早就學會了不讓任何人發現。
3.
也和戀人一起到戲院看過泰國恐怖片。無聊,真是無聊,我真想笑,可如果連這樣的笑都守不住,那人生就更笑不出來了。也看了《厲陰宅》,除了衣櫥上的女鬼挺有創意,都有些迷迷糊糊的,也忘了恐怖的地方在哪裡。鬼片從來沒那個本事嚇過我,可《殺人回憶》昏暗的田間小徑和《索命黃道帶》結尾相片中的兇手笑顏,都曾經讓我睡得不能心安理得。我想起第一次看到拉法葉軍購案和江國慶冤獄案的同一晚,簡直嚇死了,只要想到尹清楓和江國慶兩人那麼平凡的臉,我就沒辦法入睡。到了伸手也不見五指的黑夜,哪怕是掠過一陣輕微的風聲,就以為他們要來向我索命。直到痊癒已是隔了好幾天的事了,這是我的虐心。
4.
所以我的罩門是什麼?是真實嗎?但《熔爐》確實也真實:真實的受害者,真實的兇嫌,真實的法庭,真實的官僚,真實的社會,是吧?《熔爐》也不是拍得不好──至少影像基本該顧的都顧到了,節奏還甚至遠勝《美國隊長三》這種等級的爆米花──而一部電影能不能震撼人心,有時是可以超出「拍得好不好」的範疇之外的,顯然《熔爐》的真實性就屬於這一類。所以,我出了什麼問題?
5.
你以為像孔劉一樣拒絕賄賂很容易嗎?總之,遇到了再說吧。接受的人,真的就全然是邪惡的嗎?《熔爐》之所以為《熔爐》,就是因為剩下的人都選擇了留在那個飯局,不是嗎?
(又有多少的人,也意識到了這隻手也是一個隱喻,一個對比?)
6.
我不會告訴你過程,但我可以告訴你結論:《熔爐》終於讓我瞭解,出了社會之後看到《唐人街》裡,Jack Nicholson 的最後一次回眸,自己何以啞口無言,無能為力;還是學生時看了《以父之名》中,Daniel Day-Lewis 在法庭上的咬牙切齒,血氣方剛的自己又何以義憤填膺。我不怕兇手,我怕的是沒有兇手。
把一切都給揭露出來的《熔爐》,並不讓我噁心,也不讓我恐怖,知道它的結局嗎?「我們一路奮戰,所作的一切不是為了改變世界,而是為了不讓世界改變我們」寫得太漂亮了,漂亮到電影都反意識地「背叛」了這句宣言:即使只有一點點,《熔爐》確實在上映之後,慢慢改變了這個世界。這是韓國電影工業中所能發生最值得驕傲的「背叛」,諷刺的是,如此的背叛,或許是許多自詡「讓作品自己說話」的藝術工作者所永遠不能者。這還不夠正能量嗎?我實在沒有辦法悲觀。
7.
Forget it Jake, it's Chinatown...兇手是誰呢?就是沒有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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