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2月2日 星期二

《索爾之子 Son of Saul》── 那裡沒有象徵,只有歷史




走出戲院的那晚真的很冷,卻冷得像要解脫。回家的路上,風一直刮過,天空也飄著無聲的雨絲。可能是看得昏頭暈腦,四肢也凍得木然,關於剛才的《索爾之子》,在睡著之前,我都沒有再想了。




抵抗了很久,才聽見押在遲到底線上的鬧鐘聲。雙眼一陣模糊,摸開了房燈,還是沒能完全醒來,這才回憶起《索爾之子》那個折磨人的開頭──即使相較索爾,我們的苦難是那麼微不足道──假如起身的自己,也同樣揹著一顆長鏡頭,它運作的方式也一定是極其疲憊,又極其掙扎的吧。在不久後的將來,它就會被列入影史的經典開場了,它不但尖銳、又充滿野心:索爾沉甸甸地靠近鏡頭,直到他的臉孔終於對焦,觀眾以為應該能把他給看仔細了,卻無法從他的眼神中瞭解得更多,他若有所思,像躊躇著什麼,也像還迷茫自己在躊躇什麼。指揮、引導、關門,第一個鏡頭結束了,步步都是地獄,而這還只是開始。



但那也是結束了。屠殺不是主線,尋找拉比不是主線,醞釀其中的反抗運動更不是主線。他一直扳著的臉,底下是無限的執著,執著到太監都要給急死了,才總算找到了一個願意說謊的假拉比。是啊,找到了又怎樣?



只是,不找又能怎樣?身處地獄,你還能做些什麼?索爾自己也說,他早就死了。拉比不是信仰,兒子的真偽也不是絕對,他可以存在,也可以不存在,重要的是索爾認為他存在。這個近乎瘋狂的執念,是煉獄場裡唯一能夠出於自由意志的選擇,他寄託的,既非卑微的生,也不是必然的死,而是一個還有東西可以相信的世界。




漠然的跟拍、失焦的人群、壓迫的空間、繚繞的耳語……所有最讓人不舒服的手法,都在《索爾之子》裡,接近炫技地展現了。屍體是裸露的,麻木是裸露的,男孩的死更是裸露的,但正因為所有人都無能為力,暴力反而被留白了,留白的背後是一片更血腥的想像。那甚至不只是想像,有那麼一刻我確實以為索爾的一抹微笑是電影的最後一幕了,只見鏡頭竟美妙地出現了救贖般的移動,在這個拒絕虛無主義的結局中,「索爾之子」已不再是意象,更是絕望的具現。小男孩是真的接著離去了,他的身影像希望,也像死神。鏡頭外傳來了無情的掃射聲,那裡沒有象徵,只有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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