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跨年亂談 ] 陳昇，2017

1.
我愛陳昇。去年聽是因為愛，今年不只是。謝幕前他說：希望我們團隊每一年都可以帶來更好的表演。這才真正傷感了起來，其實陳昇大可不必承這麼重的諾，他只要記得明年也要繼續出現在舞台上，就好了。歌迷貪的不過也是這個。但因為他是陳昇，所以他不會只給你這樣的東西。


2.
因為一個人帶酒進去看起來非常像神經病，所以我還是喝了一點（到底），對自己還是有點生氣的，坐了個這麼好喝的位置，連瓶像樣點的東西都沒帶進來。不過我看大家還是太節制了，尤其是家杰整個火力全開的〈回家〉和〈嗄嗄〉，吉他電吱吱的電到我整個想站起來甩頭（這時可能要慶幸沒有喝得太多），希望以後前面的乾爹乾姊乾爺爺乾奶奶們下次可以先失控，我們後面才敢暴衝（這個人到底想看什麼畫面）。


3.
能用「性感」來形容的男子並不多，可是今晚的家杰和阿 Van 真的是帥到完全可以這樣用的人，除了〈回家〉和〈嗄嗄〉的完美演出，也總算聽到了傳說中的〈海闊天空〉，有了這三首今晚就太值了。更不要說今年還有〈汀州路的春天〉了，這首是私愛，也是私恨。陳昇總是可以把討厭的台北寫得那麼有故事，連一條這麼醜的路都要人偷偷去走上好幾回。害我下禮拜又想要去台南怒吃了（關聯是）。

（真的很像Over my dead body）

4. 
我敢說，絕對有人聽到〈不安的年代〉的前奏時，會比《壞子三部曲》（細漢仔、一佰萬、壞子）的任一首都還要激動（我承認我一開始聽成〈青鳥日記〉）。「謊言不能解開的原因，是因為自己多少也有罪」── 誰能想得到今晚有如此政治的一刻呢？他還是那個憤世又入世的陳昇，我們都被帶回了那個野百合的不安年代。

貝斯手羿妏是這樣說的：我希望未來的世界，不需要政府也沒有戰爭。這也是我在今年所看到最驚人的演出了。

5.
雖然我也知道，在〈不安的年代〉和〈汀州路的春天〉之後，接的一定會是〈北京一夜〉，我討厭這樣，但我就是知道陳昇會這樣接。沒辦法，愛一個人，你就得把自己的小心眼給剝掉。中國只知道自己黑掉的陳昇會唱〈不安的年代〉和〈汀州路的春天〉，卻不知道為什麼他會在這兩首歌之後接〈北京一夜〉。他們並不。


6.
左小祖咒其實不怪，他只是奇 ── 但他又是真奇，會想在這種場合選〈恩惠〉來唱的，天下也只有他了。這個人身上，有福克納《押沙龍押沙龍》的口吻、太宰的無賴、還有一點Steve Buscemi 寬鬆的幽默感，這三種奇加在一起，還能不奇嗎？陳昇後來說，我對左小還是有點意見的，在人家的跨年演唱會上，怎麼穿一件雨衣就來了呢？


喔，原來，對，「我的歌就像一場大雨，但你們不要穿雨衣」── 這下又是畢贛了，第四種奇。然後畢贛《路邊野餐》的主角也叫陳昇喔，是個詩人。


7.
想說不知道趙詠華會唱些什麼歌（好想聽〈粉紅色的凸床〉），結果居然唱了前天王菲也唱了的〈矜持〉（？？）和〈聽見下雨的聲音〉（？？？？？？）（更問號的是副歌還全場大合唱我到底看了什麼），以及她自己的〈最浪漫的事〉。而我突然神經發作，又天打雷劈頓悟到〈最浪漫的事〉其實根本就是「聽見夏宇的聲音」吧，難怪我總覺得那個副歌不對勁，大家去讀一下夏宇的〈背著你跳舞〉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啊，我們再也不能，再也不能一起變老。


8.
一如往昔，跨年倒數又是亂來一通，而今年彷彿懂了些什麼。我們有〈不安的年代〉，也有〈讓悲傷留給自己〉，更有〈聽見下雨的聲音〉；我們有國語、閩南語、客語、排灣族語、左小的我不知道那算什麼語；我們有台下近乎一半的中國觀眾，和自己共享陳昇歌聲中的愛與漠然；外面放著煙火，我們在裏頭不知今夕是何年，別人散場，我們凌晨一點半才在5、4、3、2、1……

原來陳昇是今晚的庫斯杜力卡，這裡是台灣的《地下社會》，好，我懂了。明年再見吧，我愛陳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