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月12日 星期二

《壁花男孩》—— 告別英雄




你可能也有過一個老師,搞不好也教文學,但他沒有非得要在第一堂課就揭穿只有查理才知道的狄更斯謎底。起初你只覺得他不差,直到他居然用荒木經惟和森山大道的攝影來解釋詩品,你是真的看傻了,才驚覺自己缺少的原來不只是台相機而已。至於那次用Dream Theater的音樂來詮釋解構主義,你大概以為這就是最真的夢了,學妹問這首歌叫什麼?把歌名寫下來的人寥寥無幾,而你正在考慮究竟要不要出賣其實不存在的優越感,你知道並且也想讓他知道,你沒動筆,是因為根本不用抄。




而你終於也擁有第一本影響你一生的小說。於是你試著像查理一樣,故意在鐘響後拖著其實並不沉重的腳步,走向不真的必要經過的教室前門,奇怪的是世界上所有的安德森老師似乎都有著相同的眼神,或許你不只是一個人,但你就是覺得,他知道你和身邊的人要問的東西不一樣。最後一堂課結束了,你用最拙劣的技巧把能問得到的都給問了,比你所能想像的搭訕都要還緊張,他直說沒必要,倒是熟練的把早已準備好的聯絡方式都留下了。




你也有過那樣一個朋友的,現在只能假裝彼此有在聯絡。你們都不一定是派翠克那樣的同志,但曾經親得像影子。朋友翻夠了白眼,唉呀麻煩go get a room you two,沒料到竟有旁人當了真。女人的問題好解決,男人的問題卻從沒碰得這麼深,他不是真的看穿你,倒是你以為已經夠懂他了。回想起來都是談笑之間,你也沒有真的就把過了眼的都看作雲煙。




你善於觀察、能解人意,你是一朵壁花,不用他替你舉杯,你自己明白。他甚至不能碰酒,只要一口,就沒人記得他真實的樣子,在他身上你也懷疑什麼才是真實。你不會忘記那些不堪的天明,你總是醒得很早,你知道那還是一個貼近風的年齡。




你也可能有過一個姍,他不用和戀夏五百日裡的夏天一樣都愛死了The Smiths,他不一定是你的初戀,更不會是你的初吻,但光是起初那幾次曖昧的觸碰,都遠比你所擁有的吻都還要刻骨銘心。他並不希望你會遇到一個更好的人,他搞不好希望自己就是你所能遇到最好的人。他沒有像姍一樣都和爛人在一起,是因為你分不清楚誰比較爛,你不覺得自己比他們差,但同時你也學到,一個人爛不爛,和別人選擇要不要愛他,往往是一點關係也沒有。




你的日子說不定也像查理一樣難熬,你的恐懼可能也一樣來自童年,更可能讓你遺忘整個童年。從此你害怕夜裡傳來的麻將聲,你更害怕它們突然就停下了,你知道房門外會接著讓你淚流不止的爭吵,有時卻只是一片讓你更想流淚的寂靜。在那個年紀,你所知道的已經太多,卻又還是不夠,你的心裡還是存在英雄。你沒想過,有一天你會自己展開雙臂,你會說,即使只是當下也好,你都接近了永恆。




David Bowie就這麼離開人間了,你又想起了高中那次英文課,就像查理把艾德唱片行說成了個樂團一樣,你也把David Bowie唸成了Bob Dylan,你感到一股搖滾樂迷特有的無謂羞愧,卻連英文老師都沒有察覺。你不一定要喜愛過大衛鮑伊,但是你遲早都會發現,英雄也只是凡人,他們的幻影,都會一個個跟著青春陪葬。你會永遠深愛那些幻影,但你也不真的需要那麼傷心。




兩年後,那名老師沒有再回到中技教書,我也決定放棄了累積兩年的補教資歷,可能人都是會變的,不變的都只是定格在照片中的容顏。畢業前最後一次見到他,我們從九樓走到了停車場,其實也不能確定中間我們聊了什麼,居然還提到了德國的黑金屬樂團吧,此刻那居然一點也不像沉睡在心中的東西,我只想趕快結束這些遮遮掩掩的話題。忘了是誰先開口的,彼此告別過後,他突然又把走了幾步的身子給轉了過來,對望著自己背影的我,笑著說了一句:人一生追求的到底是什麼?我不知道。




那天,我告別了心中所有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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