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3月29日 星期五

World’s end girlfriend in Taipei / 萬能青年旅店在台中

 


1.

年之起始,摯愛相隨,願都能再續。2023明哥訪台邊走邊唱,2024末日女友起手,雖開懷此等接班再合理不過,心裡暗自明白2025得要有何等運氣。那天走出Legacy,祐子的評價稍比IG上各個發文公允些,他說這可能是十年來看過最好的後搖演出。站在一些出自感性的、儀式性的個人因素,我理解這個結論,但對我而言仍是太保守了:我實在很難想像在今天之前,有任何後搖現場能在技術面或是音樂性上超越今天的末日女友。



2.

要pre-post,他有pre-post,要post-post,他有post-post,但你如果只是要本格的post-rock,他也超過了我參與的每一場Mono。沒有任何誇飾,就是這麼末日,就是這麼女友。開場熟悉而慎重的《Hurtbreak Wonderland》聲響,以為要迎來延綿的情感長浪,卻更像一頭被校壞的巨鐘,迴盪、破壞,又重組記憶中所有可能的末日女友景象。在〈IN THE NAME OF LOVE〉的諭示中,我確定了一件事:這幾年那個讓自己變得比較有在參與表演的樣子,並不全然的是對過去的棄妥,而是那個音樂中無法重來的聖蹟,的確不僅存在於一種幼小的,小心翼翼地將CD放進播放器的四疊半神話之中,它也同樣可以發生在如此宏大的,顫慄戒懼地站在音樂面前的瞬間。哪一年能再see you again,也不會猶如今夜;於是不再惋惜,不再感嘆,僅有祝福,僅有相見。




3.

誰還能對《Resistance & The Blessing》再多議論些什麼?我們不該擔心這個時代已是No Country For Post-Rock,因為永遠有人能走得比我們想像得還要遠。我今天不是特別要來當前田吹,只是前田整個人已經太前面,卡波堤、庫柏力克、塔可夫斯基、舒伯特,全都被他牢牢寫在裡面。你真的無法想像我看到簡直會死。回家之後聽到瘋(對我暫時只有這些蒼白詞彙)(然後中二到炸裂的flame of scorpion出自宮澤賢治)(還有什麼「爬過百年巨龍的鱗片」之類的我也看到高潮,搭配vocal那些比Steven Wilson還中二的手勢我真的不行了)。




4.

接棒今年第二場是台中的《冀西南林路行》,由於是第一次看萬青現場,還是有些儀式性的期待。演出原則上是一個很規矩的,很想像內的美好夜晚,於是在〈秦皇島〉的中段,雙眼也是很中規中矩的閃爍著克制的淚光。(接在WEG後真的有點寫不下去,這開頭會不會太聖人模式???)


記得一次與K的debate是:押韻究竟是不是判斷歌詞優劣的條件?她是正方,我是反方(至少是「押韻只能視為加分而非判斷條件內」的反方)雙方各執其詞,只能agree to disagree,打破這個僵局的,就是〈秦皇島〉。其實歌名一出,這個辯論就注定結束了,雙方都能同意,最少能上升到「雖然還是agree to disagree但秦皇島可以算特例」的等級。小有缺失的詞確實可以因為聰明的韻腳而守住一點門面,但也絕對不會有人冒失到能夠反駁〈秦皇島〉──我們談論的不是好的歌詞,我們討論的是寫得最好的那種歌詞。(我講的不是如果有「可是對於河流我真的一無所知/他是瘋的在星期一/可是星期五他完全清醒」這種詞就可以隨便唱的那種等級)(然後這也沒押韻)(繼續戰)。


當天我們也聽了緋村宗祐的〈過渡期〉,一個關於創作焦慮的新世代創作。大部分歌詞我幾乎都不記得了,因為過度追求韻腳,顯得破綻百出,但有其中一段寫得奇好,我和K說,寫得出這句歌詞,他應該可以走得更遠:「早已經沒有與神同行/我本是戰犯」──如果還有任何人將中二視為貶義,那就是你的中二還不夠中二。永遠愛這種中二,早已沒有與神同行,我本是戰犯。寫得真好。




5.

再說,文青迪/眉之所以最愛抄寫「我擁有的都是僥倖啊 我失去的都是人生/因為你擔心的是你自己 我愛你」也跟其押韻與否無關吧(還敢繼續戰啊冰鳥)。




6.

不談〈秦皇島〉與它的白日夢,聽完《冀西南林路行》現場,我更理解第二張專輯不被喜愛的原因。現場的表現很好,但卻沒能表達任何一點姬賡的心靈。《冀西南林路行》路之崎嶇,即便當下映照著歌詞也不能夠理解,何況他們選擇在視覺上也不給聽眾任何一點探入的機會,加上較為繁複的音樂層次,確實只能拒人於外。更重要的是,姬賡寫出來的東西,又只能透過董亞千這種隱蔽到幾乎喪失特色的演繹方式才能呈現,這種奇色也是萬青於我而言,最豐饒、最有生機的景象了。



7.

我更可以理解,任何優秀的樂團都想要寫出屬於自己的,該怎麼說,就說是自己的一首〈Blackwater Park〉吧。結果多半是,能想出一張《Winter's Gate》,其實都已要耗盡半生才華了,只能多半停在優美如〈Countless Skies〉的地步,於是告訴自己,那也已是輝煌得不得了的成就了。然而,能創作出如《La Masquerade Infernale》或甚至《Resistance & The Blessing》的人們,想的絕對是另外一種東西,另外一種更深沉的東西。我不會將〈冀西南林路行〉跟以上提到的音樂相比,但我會說,這首長篇真的寫出了第一張專輯沒有的東西,我不確定那是什麼,但至今我仍是相當喜歡的。




8.

很多人可能對聽萬青現場感到不以為然,但現場那種普天共慶的氛圍,確實也不是幾個月前聽末日女友能想像的。事隔多久,回頭遙想,在那個2024開票前幾天的夜晚,沒有一刻讓人不感到,無論有沒有女友,真正的末日都已來臨。現場稀落的人數,幾乎是就是我們當下絕望的投射,例如「開票前還願意來聽的這些人,應該都沒有投柯文哲的了吧。」「現在哈哈台如果來街訪,也不會出現那些音樂祭上說自己聽滅火器跟拍謝少年然後幹你老師投柯文哲的了吧。」「現在的小屁孩都只會去聽什麼Caspian不用來聽末日女友了嗎?糙你個去聽Caspian的我保證一堆柯粉。」「我敢保證在台中不投柯文哲又聽獨立音樂的人應該今天都有上來台北吧對就只剩下literally我本人。」諸如此類的感慨。多年前絕對沒有料到,如今自己會對黃國昌的生理不適多過於韓國瑜,這恐怕就是音樂所不能讓我理解的瞬間吧。早在四年前就已是黃智賢忠實觀眾的我,在此也推薦大家多多關注黃智賢的臉書,只要跟柯有關,她就會化身全台灣腦子最清楚的人之一,好看到不行。好久沒有在這裡聊天,願我們能再相見,See you again,不會猶如今夜。



(but like, is that really about 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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